我深信,每個人和某種食物都有一則與之牽連的故事。
思鄉三物之一︰芒果
記得那年剛到東澳,太習慣物產豐饒的台灣,總是不對勁,東方食材不易買得外,有些鮮果的滋味怎麼就是比不上台灣的,說香差了點,說甜根本沒……我是台灣農業發揚光大中長大的小孩,嘴早就被養挑了,加上心智未開化,不懂接受不一樣的文化。
一日,卡洛琳老師在講台前歡呼著,澳洲芒果季到了!
她手足舞蹈說著,澳洲芒果有多麼好吃。
害我躍躍欲試,一下課便跑去買了兩顆不同品種的芒果,個頭不小,就像台灣愛文,可是呀可是呀……不是我太愛台灣,真的很想翻白眼,不用拿愛文,端個金煌就贏你個1000分啦!
突然,好想回家!
<檨圃>陳夢林
小圃茅齋曲徑通,參天老樹鬱青蔥。
地高不怕秋來雨(縣治秋霖,比屋蒸濕。惟此地獨乾),暑極偏饒午後風。
海外雲山新畫卷,窗間花草舊詩筒。
莫愁紙盡無揮灑,纔種芭蕉綠滿叢。
(取自愛詩網,http://ipoem.nmtl.gov.tw/Topmenu/Topmenu_PoemSearchOverViewContent?CatID=41)
本詩收入於《全臺詩》第壹冊。詩人於秋後參觀芒果園,雖已過產季,但台灣氣候溫怡,新種的芭蕉反讓芒果園多了份新氣息。
想起,戀芒果詩人余光中的一首詩,收在<<安石榴>>
而我真饞的卻是這隻
冰箱裏剛取出來的芒果
撲鼻的體香多誘人啊
還有豔紅而豐隆的體態
豈是畏妻的禁令所能抵擋
一刀偷偷地剖開
觸目的隱私赤裸得可怕
但一切已經太遲了
懷著外遇的心情,我一口
向最肥沃處咬下
儘管耳畔響起妻子的禁令,癡纏芒果的詩人,還是無法斷想,而上演一段外遇戲碼。
還有蔡珠兒的<酗芒果>,每到夏天就浸溺在各種芒果香氣和甜汁裡,而且她筆下的芒果讀來濃香味甜,如「腰芒,玲瓏曲折如腰子,細細粒卻肉呼呼,甜軟多汁,香氣尤其殊絕,熟豔嫵媚裡帶著一股清鮮的樹葉味,夜來濃烈得可以醉倒人」,而「皇帝芒是深綠橢圓的大塊頭,有股龍眼香」,愛芒果的她,也自製芒果醬,為是產季後可以繼續酗芒果。
<臺灣雜詠三十二首之二十六>王凱泰
高樹濃陰盛暑天,出林檨子最新鮮。
島人豔說蓬萊醬,誰是蓬萊籍裏仙。
(取自愛詩網)
本詩收入在《全臺詩》第捌冊。詩裡說的蓬萊醬,是把土芒果的果肉切片後,加糖、鹽醃漬而成,可直接吃或做為料理佐醬,似今的「芒果青」(情人果)。
雖然,東澳市售的芒果雖不如台灣的美味多汁,但不少地方都仍保有原生種的芒果樹,就像台灣的土芒果,小小一顆,籽大,沒啥肉,但香氣濃。而我住的社區外的大溝渠旁就有一整排的土芒果樹………既然樹就長在那,果也生在那,豈有不用的道理!我便找了蔡愛麗同學摸黑去摘,幸那芒果樹們長得高大又強健,不怕我們粗魯拗折。
那晚,我們倆弄出了充滿台灣味的芒果青,隔天還邀台灣同學來嚐。室友艾娜不甘勢弱地也弄出菲律賓版的芒果青,就這樣,我們把事情搞大了,連泰國和印尼同學也來參一腳……
結實累累的芒果一夜間常人可碰及處都沒了。
然後樹下出現了牌子,「政府資產!」
後來的第二年、第三年,我學會了要低調!
思鄉三物之二︰長年菜
自從把中元節介紹成ghosts’ party後,老師很愛點我上台,理由是,妳愛鬼。那天恰是小年夜。不只喝著冰涼啤酒在海灘過聖誕節,也穿著細肩帶過年。我因此提了一下,台灣過年餐桌上會出現的「長年菜」。
這菜,我說她,又苦又硬,又難煮,不容易入味,而且一大棵要吃很久。由於都沒提這菜的優點,老師疑惑地挑高了眉。我只好硬說,「長年菜不怕病蟲害,超健康的!」至於為什麼要吃長年菜,我則回為「長壽」。
這下問題被我自己搞大了,老外總不明白東方人為何喜歡追求長命百歲這事,別說她不明白,我也不是很懂,只好說,「因為怕死,所以要想盡辦法活著。」
<長年菜>黃嘯秋
青葱翠甲薦新禧,俗例留傳歲月移。
但願人間能益壽,不妨蔬食效僧尼。
(取自愛詩網,http://ipoem.nmtl.gov.tw/Topmenu/Topmenu_PoemSearchOverViewContent?CatID=86)
本詩為七言絕句,載於《詩報》第174 期。題解中說她是「整根煮熟的芥菜」,唉呀呀,她不是芥菜呀!跟芥菜只能算是親戚關係。
在方梓的《采采卷耳》裡有一篇說到,過去婦女總是在處理剩菜的微傷,尤其是那一煮再煮,永遠都吃不完的長年菜。
對於那永遠都吃完,真的很有感,但對裡頭的女性的貶抑與酸苦,距我就有些遙遠了,特別是現代,很多人不論男女,他們烹飪的目的之一是「自我實現」,而且在烹調與宴客之中獲得滿足,像我就是。
經常有不少朋友帶著喜愛的食材上門,或是在前些天通知「我想吃XXXX」,因為愛煮,因為可獲得滿足,所以我超樂意的,課業沒進步,廚意倒是增進不少。
思鄉三物之三︰粽子
看在蔡愛麗總義氣相挺地跟著我去幹些不太光明的事下,我決定幫助她嫁入豪門。
在聖誕至元旦這周,不僅幫她炒了米粉,還煮了一桌,並包了包子和饅頭,現在還要綁粽子!是,她未來的公公是福建人,但顛沛流離大半輩子,在吃太多乳製品下,想換個家鄉味吃吃,故大膽提出!愛麗也只有硬著頭皮說,「不麻煩,我會我會。」轉個身便打電話來求救。
不就綁個粽子,卻弄得很警匪劇。
他們小倆口得先趁家人不在,把我送進去,還要趕在家人回來前,送走我!
<角黍>鄭養齋
累黍蒸炊曉色分,曲包餘味閟清芬。
人間一飽原難事,鬪角鈎心敢厭君。
雪黍摶炊日未曛,堆盤錯落餉耕耘。
時新恰與榴花鬪,菰葉腰纏仗細君。
(取自愛詩網,http://ipoem.nmtl.gov.tw/Topmenu/Topmenu_PoemSearchOverViewContent?CatID=83)
本詩載於《詩報》第38 期。角黍也就是粽,詩中詳記了其製作、滋味、季節性、民間食用與社會風習關係。
曾經問過我媽,粽子很難綁嗎?她回,妳不要在旁邊就很快!
這天我終於體會到我媽的難處,最大的妨礙就愛麗小倆口,光是教綁就耗了我半條命,還不能生氣翻臉大罵「白癡啊,是要教幾次!」我懷念自己一個人默默綁,想必一個早上至少可以完成三十個的!!
最後,我是從後門溜走的。
因為愛吃南部水煮粽,過了海水,當然還要繼續堅持下去,為此愛麗也跟我辯了很久,她是披著北部人皮的中部人。好,我是披著南部人皮的北部人,沒人贏,因為我們都愛吃卡在粽子角角處的土豆。
自從在12月29日綁過粽子後,我開始覺得「想吃」這事在任合時候都可以被發生的,所以我又在農曆過年間烤蛋黃酥,中秋節吃潤餅,聖誕夜吹冷氣圍爐。然後,不負責地要把它歸究是人在異鄉,隨興所致,不不不,是取材不意之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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