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年,台北、台南兩地傳出「黑死病」的疫情,也就是鼠疫、百斯篤,這大大影響早已深受台灣風土病困擾的日本官員與軍隊,深怕軍心恐慌,也擔心來台的日人意願。

幸好日本政府殖民初期以「瘴氣論」觀點來看待台灣的疫病,因此積極改善台灣環境衛生,以預防大規模傳染病的發生,這正好也影響了「黑死病」在台灣的醫療與防疫措施。

為了避免鼠疫到處流散,總督府首先派遣衛生課課員前往疫區調查,並且發佈有關「黑死病」相關的訓令、告示、通告等,並以地方廳警察課為基層的防疫中心,藉著保甲組織,由派出所、警察、保正、甲長組織起的規訓監控機構。不僅讓國家權力可以深入台灣基層社會,指揮保甲強制管理監督管區內各家戶的衛生事務,建立起一個嚴密監控的防疫體制。

 

而地方廳依總督府衛生課的指示,採取一些應急的防疫措施,首先先將患者送進醫院或隔離所,再派人員到會患者家中、附近住家消毒,潑灑石灰水,將住家的交通封鎖七天,同時其家人必須在家中隔離,官方亦會派遣警察或其他人員監視黑死病患者及死者的家屋,並以患者住家為中心,由警察與公醫聯合進行挨家挨戶的戶口調查,以此清查有無患者疾病死者,一旦發現有疑似病例,會再擴大清掃消毒、隔離的工作。

日本政府更在市街重要出入口設置了警察派出所,鄉村則是每一庄各有警察派出所。派出所是日本政府最基層的政務推動中心,他們更擔綱蒐集、彙整了台人的各項信息的工作,可以看到監視者對每個人、每件事、每個情況做紀錄,尤其在「黑死病」肆虐的時期,每個人都扮演著無所不在的電眼,監督區域內的每一個人、每一家戶,哪家沒配合捕鼠、清潔、隔離,都一清二楚。

 

 

百斯篤          作者:蔡佩香

(瘟疫者,天地之戾氣濁氣,釀於其間,伏之則為瘟,瘟者溫也;發之則為疫,疫者役也,故瘟疫流行。其毒先見,鬱而成慘,中之者則肢體熱毒熏蒸,結成肉核,鼠先而人繼之,如役使然,是之謂溫役也。人無分男女大小,蔓延滋甚,似有不即撲滅之勢。余旅寓淡江,目睹心傷,爰成七絕,非敢言詩,深冀天心悔禍,聊歌當哭云爾。)

人生疾病總求醫,診斷時分真與疑。急報地方防疫部,挑來藥水洗階墀。(其一)

驚心惹得觸心悲,鼠疫披猖又此時。十二街中人抑鬱,驅除無計救燃眉。(其二)

緊閉雙扉斷絕題,斜陽里巷草萋萋。黃箋寫就當門貼,能使行人首盡低。(其三)

菌毒由來自鼠生,臺人遇此仗神明。瓣香合掌喃喃誦,默禱慈雲菩薩聲。(其四)

釵裙倉卒小西城,避病深深院幾坪。四壁哀音淒絕甚,同胞剋日慶重生。(其五)

 

 

本組詩為七言絶句,收入《全臺詩》第貳拾貳冊。百斯篤,即是鼠疫,英譯pest,日文為ペスト,俗稱黑死病。這組詩是作者於日明治40年(1907)寓居臺北時,眼見瘟疫流行,悲感而作。

 

 

「黑死病」發現初期,台人在醫療與衛生方面的設施與觀念非常缺乏,日本政府的行政組織尚未完善又行政監控體系也不健全,加上缺乏醫療與衛生方面的專業人才,且當時對於「黑死病」病理與醫治方法不明朗,所以官方處裡方式只能採權宜之計,就算消毒、隔離與戶口清查都也是在每次發現疫病之後,不過隨著警察與保甲制度逐步整合後,官方處理「黑死病」的措施才越來越緊密。

黑死病之所以流行,總督府推測病源應來自海外(對岸),而為避免台灣衛生環境惡化,疫病防治工作可分兩個要點,對內為島內傳染病之防治,對外則須預防島外疫病傳入,且官員認為「衛生問題以海港檢疫為首要」,主要是台灣四面環海,疫病容易隨貿易活動而傳入島內,唯有實施海港檢疫制度才能杜絕島外傳染病傳入,也才能確保島內疫病防治的成果。

台灣總督府為改進公共衛生,陸續展開相關的檢疫措施。首先於1896年頒布船舶檢疫暫行規則,伴隨1899年日本本國條約改正實施「海港檢疫法」,總督府相繼頒布「台灣海港檢疫規則」與「台灣海港檢疫施行規則」等檢疫法規,設置基隆海港檢疫所與淡水海港檢疫支所,開始從事檢疫工作。1899年到1910年,台灣海港檢疫工作交由基隆海港檢疫所實施,此時是台灣海港檢疫制度之草創期,不論是檢疫法規、人事與組織皆成為日後海港檢疫發展之基礎。

事實也確實證明了,海港檢疫在疫情防遏方面的成效,除鼠疫在1917年已全部絕跡、霍亂在1920年後也幾無患者發生,甚至中日戰爭期間台灣也無重大急性傳染病的疫情傳岀,可知海港檢疫的成效。

在交通上的檢疫工作,是以船舶、火車,與後來的汽車運輸為主要的檢疫場域。當時火車和汽車以取代船舶交通,成為台灣南北交通最主要的工具,尤其縱貫鐵路的通車,雖為日本政府的行政力量帶來快速直接效用,卻也把「黑死病」南北交運。

所以交通的檢疫便分為兩類,一個是以「火車檢疫暫行手續」,一個是道路交通要道的監控。地方長官認為有必要實施檢疫,便可派遣檢疫委員,通常是警察與公醫組成,在車站針對下車旅客或直接上車廂檢查,發現有病徵者也是採取將病人隔離、車廂以及同車旅客消毒的防疫措施,雖然沒有採取登記的措施,但是一站又一站的檢查,為的就是找出患者,杜絕疫病通過火車交通而擴散。汽車也是比照辦理,並且對乘客檢疫與消毒。

不過從以下兩首詩可發現,派遣檢疫委員執行檢疫勤務極為嚴苛,絲毫不通人情,甚至因疏忽而造成群聚感染,擴大災情。

 

 

 

檢疫嘆        作者:洪繻

睢盱海東國,其俗與人殊。暴殄待民物,行與疫鬼俱。

檢疫入人家,橫將老幼驅。刀圭及針藥,刲剖死人膚。

云欲免傳染,須焚死者軀。到處人惶惶,有病應受俘。

不許在家養,病院非虛拘。或有諱病人,一死如偷窬。

亦有無病人,羸黃以病誣。封守死者家,禁錮七日逾。

彼謂行善政,防患無不孚。將彼作癘看,自是愚人愚。

愚人死猶可,檢疫呼殺我。疫死柔於水,檢死暴於火。

水火兩無情,萬物為么麼。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拾柒冊。日治時期大正8年(1919)夏、秋兩季,全臺爆發霍亂傳染病。本詩抨擊日本當局的檢疫制度粗暴,不尊重人命,雖然有防患於未然的美意,但容易造成群聚感染,擴大災情,殃及無辜未得病的人,比正常蔓延更難以控制。

 

 

 

苦疫行       作者:許夢青

不幸生斯世,苦疫甚苦賊。苦賊猶可避,苦疫無處匿。

非怕匿之招禍胎,只怕警察巡查來。巡查日四出,欲匿患不密。

一旦查有病疫者,閤家閉之至七日。七日之中或再病,牢守嚴防必二七。

嚴防牢守無窮期,不使家人偶亡逸。意恐亡逸傳染多,偷生無路奈民何。

民生到此計已蹙,愛護無端當殺戮。病疫之家不敢聲,死疫之家不敢哭。

不經喪亂苦,不識昇平福。不遇舊恩寬,不知新法酷。

吁嗟乎,不見偷生見偷死,從古所無今獨始。

 

本詩為雜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拾玖冊。本詩紀錄傳染病的流行比人禍還嚴重,警察用最為嚴苛的標準執行檢疫勤務,絲毫不通人情,即進行隔離,任其自生自滅,兩相比較之下,清朝對待臺民還算人道,而日本人如此草菅人命,令詩人大嘆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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