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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詩人徐孚遠的詩後,才知道台灣在他心底有這麼多的「偏名」,從「東寧」「夷洲」、「夷」「東方」、「東」「東海」、「東濛」,「荒外」,以及聽起來超殺的「絕域」,這來自詩人〈在東贈友〉詩中的「絕域同誰老?今來遇所知。」。另外,像詩作〈將適荒外念故人存歿愴然賦之〉中的「荒外」指的就是台灣,〈將遷作〉一詩中也提到「後賢或我知,荒外當須記


不難發現,對明末中土人士來說,當時的台灣無疑是絕域殊方,又鄭成功攻取台灣後,命人遷移渡台屯墾,當時有不少人因水土不服與疫癘大作,生病甚至喪命,台灣果然是個恐怖的異域。不過喊甚麼都好,就別再喊「福爾摩沙」了,中研院這篇〈「福爾摩沙」由來〉(http://archives.ith.sinica.edu.tw/collections_con.php?no=25)寫得非常清楚,也很含蓄地推論名稱的由來可能是個美麗錯誤!但是啊,我根本不認為這是甚麼美麗的錯誤,以訛傳訛就是以訛傳訛,謠言不該成為事實的。

 

詩人徐孚遠的〈東寧詠〉寫的是他漂流到台灣的心情,全然把個人對民族國家的忠愛、悲憤、苦悶感情都發洩出來。關於台灣,別說詩人故鄉的親友不清楚,就連他自己要不是去過福州、舟山、廈門等地,否則也不知道台灣的存在,更別說曾想過會答應鄭成功交付的重責,攜家帶眷的渡海來台灣拓地開荒,期待哪日可以抗清成功,反攻大陸。

 

又根據詩中的描寫,詩人對未來、對台灣都充滿著茫然、驚懼、恐慌的未知感,可幸的是台灣人守本分,更因尚未被清軍攻下,仍保留中土漢人文化。

 

〈東寧詠〉徐孚遠

自從飄泊臻茲島,歷數飛蓬十八年。

函谷誰占藏史氣,漢家空歎子卿賢。

士民衣服真如古,荒嶼星河又一天。

荷鋤帶笠安愚分,草木餘生任所便。

 

(資料來源:愛詩網 http://ipoem.nmtl.gov.tw/Topmenu/Topmenu_PoemSearchOverViewContent?CatID=1622

 

詩人的明朝遺民身分與被迫到台灣開墾的背景,與國共內戰後被迫離開家鄉,遷移到台灣的外省軍民很相似。

 

明末清初的遺民,眼見漢民族受到清軍的凌辱,無力反抗,於是用詩歌揭露滿清的橫虐,以詩為史一一紀錄下來。同樣的在台灣無法回鄉的外省族群,也將戰爭中的遷徙與逃離,或等待返家過程中的困境與糾葛等種種記憶,透過懷鄉文學的方式紀錄下來,如齊邦媛老師的《巨流河》(我還沒讀完)。

 

他們的作品都含有離散漂流感、思鄉的心情,唯一不同的是在外省族群的懷鄉文學中,可以看到族群的轉化,有了在地生根的認同或想法,然而在詩人徐孚遠詩中卻不見一絲對台灣的歸屬感,或一點點認同感,或許對他來說「台灣」只是暫居地,是清軍尚未統轄佔領的淨土,是他們反攻大陸的最後一線之地。

 

儘管詩人不能適應台灣氣候,也無法融入台灣社會,明明又很想家,卻因堅持拒絕與清廷合作,加上遵從儒家思想,即「個人生命的意義在於爭取青史留名,以流芳百世。」因此為了能成為「不朽」就得靠留「名」,所以詩人只有繼續忍下去,延續抗清不屈、憎恨異族的精神,以至終生守節過貧窮的生活。

 

而這樣的精神在詩人的〈鋤菜〉一詩中,可以清楚看見,詩裡不僅紀錄詩人在廈門島上耕種的辛苦生活,也憂心隔海的西邊,淪為清人統治的好友,不再是他大聲呼喚就能過來的鄰居,若真的要過來還得先想清楚,是需要先拋家棄業的。

 

〈鋤菜〉徐孚遠

久居此島何為乎,惡溪之惡愚公愚。

半畝稻田不可治,畦中種菜三百株。

晨夕桔槔那得濡,沾塊之雨昨宵下。

葉裏抽莖生意殊,烹菜沽酒卿自慰。

西鄰我友亦可呼,只今十載在泥塗。

南雲杳杳天路逋,我欲往從乏騊駼。

 

(資料來源:愛詩網 http://ipoem.nmtl.gov.tw/Topmenu/Topmenu_PoemSearchOverViewContent?CatID=1621

 

想到白先勇老師的《台北人》以及台美作家黃娟老師的《故鄉來的親人》,彷彿看到離散經驗、身分認同一起被丟進看起來平淡無奇的平底鍋上,忽地劈哩啪啦響著,原來鍋底下火超大,鍋子更是燒燙燙的……這是一趟十分煎熬的過程。

 

又體會到一件事,前兩篇曾談到的,「『家』是因渴望而建置的過程,這個過程必須在不斷與空間有交互運作下,才會出現通往家的道路。」原來不只是與空間交互,還有心裡身份流動與定位面向的掙扎,特別是在不同國家還需要把文化價值差異與種族主義的妨礙納入考量,對離散人來說該如何在母文化和異文化間取得平衡,以融入當地社會,確實是一大挑戰。

 

舅公一大家族三十多年便移民到阿根廷,直到孫子們沒有華語學校可就讀了,才回台灣,舅公只要聽到孫子們用流利的西班牙語對話,一股怒氣沒來由地直衝腦門,大聲提醒,「滴厝仔講台語!」接著發現表弟妹們「滴厝仔」的規定還真的不少,講台語外,用餐一律要用碗、用筷,每天早晚都要點支香跟祖先問好。光這兩點我就辦不到了,實在不擅長拿筷子夾菜,我愛叉子多一點,早晚一支香拜拜,這很抱歉…我起床時已近中午,晚上呢,我絕對趕不及在七點前回到家,而且一定會忘記。

 

關於舅公這不近人情的霸道規定,我認為更多是害怕,擔心母文化會在孫子身上消失,所以我把這篇喊做「海浪滔滔我超怕」,想表達的是離散人面對流離失所的無奈同時,還得應付未知環境的困境,以及承受喪失自我認同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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